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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翊方】 下放人间 (第9/9页)
朦胧胧地想着出狱那天。 隧道—高架—隧道,防护栏杆外两侧山和枯水的池塘如喝醉的人打趔趄,晃得剧烈,大棚的塑料布从白到黑,田埂,果树,茎叶鲜活程度随车程衰减;轮印沿着马路针脚的白线一直咬到郊区的沙泥地,车辆减速,缓慢地从市政翻新马路的沙堆旁轧碾过,道路平顺时,司机一脚油门切入北江市西郊监狱侧门旁,稳当地停住了。 雨幕弹落脆响在车顶,地面,这座城市仿佛永远温暖,潮湿,蓄着一些柔情。 看哪,年轻人,我要吻你,我要抱你!雨慢慢小了,又被风吹斜了,柔润地浸湿半降车窗里男人的发梢,一柄直杆高尔夫伞从打开的车门探出,黑的,新生的发一样光洁美丽。 男人不疾不徐地去到颜色沉闷的铁门前,那里站着狱警和他的接风对象—北江冬天不太冷,但穿着两层单衣还是薄了些,也许是作息规律的原因,人倒没有以前那么消瘦了。 “恭喜。” “谢谢。” “你眼睛不舒服吗,好像有点泛红?” “我很高兴以完全的自由身重新见到你,昨天晚上到现在,我大概睡了四个小时,可能显得有些疲惫。” 现在的眼镜其实他需要适应,即使这是三年前他最常用的,狱中必须佩戴全树脂材料的,他原镜框含钛金属。 他不喜欢过多寒暄,于是打开后座车门就坐下,但喉头一痒,还是忍不住叫:“沈翊。” 黑色直杆伞收拢,横放在车内地面,留出一小滩水。 “嗯。” 形貌温润的人在他旁边落座,一如既往用素色装饰自己,这是非常柔和的着装风格,但他感到一阵战栗,为着他想象的目光和情绪——即使已经整理过,三个月的蓄发,长度不过堪堪及耳,好像回到规则严苛的中学时代,舌头下意识地舔着它右边的软肉,咬烂的软肉又在缓慢渗血,右腮往里吸紧了些,口腔内膜的弹韧和脆弱,破裂出血的咸味和北江临海、外来人口多流动性大的特性如出一辙,其实隐藏危险。 “先回你住处好好休息怎么样?” “好。” “你似乎有些紧张。”沈翊对他微笑,眼角堆起一点细纹,像花瓣的丝络——是玫瑰,为被斩首而生长的头颅。 头颅…… 我要把自己的头颅,献给亲爱的,就像献出一朵金色的玫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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